老媽的健忘症

我最被老媽打打敗的，就是她的健忘症。！

5歲那年，我大班放學時間，各家爸媽紛紛來接小孩，教室越來越空，一位新來看起來跟我媽年紀差不多的老師來陪我。

「媽媽太忙了吼？還是先去接哥哥姊姊放學了？」

「才不是咧，我沒有兄弟姐妹。」

「這樣喔，老師，那老師再去幫你打電話給媽媽。」

「不用啦，反正她就是很會忘記而已。」

這種戲碼最終都在天半黑後，我媽笑著出現：「喔，我忘記來接你了！」收場。

而我已經無奈到埋怨「你怎麼又忘了」的力氣都沒有。

我常在想：「該不會我是被撿來的的吧？不然你看誰家的媽會把小孩給忘了！」

「姊，我們還要等到幾點？」弟弟出生後，原期待著老媽的健忘症可能會改善，畢竟都多了一個叫他媽的人，兩個小孩的份量夠重了吧！但現實卻是，現在我還得姊代母職安撫弟弟，為媽媽的健忘善後。

「這麼慢，你是要我被同學笑死哦！」

「我又不是閒著，就晚40分鐘而已，有飯吃就要感恩了啦！」

只見媽媽丟下便當後，騎著機車甩尾就走，留下被大太陽曬了40分鐘，變成小黑乾的我，配著眼淚，一口一口吞嚥著那食之無味的便當……

「你是想怎樣？翅膀硬了是不是？」

「要你管喔！你超煩的！」

青春期少不了的叛逆反應，也在我的家庭劇場上演。媽媽講一句，我總可以頂十句，但講再多，我最想說的其實只是：「媽，妳到底在不在意我？」

記得高一暑假尾聲，爸媽終於想起來要帶我們出去玩，在車上我仍少不了和媽的鬥嘴，只是這次我卻沒能和媽媽分出個輸贏……

「慧珍！慧珍！阿彌陀佛！阿彌陀佛！醒來！醒來！」

「媽媽，你不可以這樣就不理我了！哇……哇……」

事情發生在我們到了某景點，下車各自騎單車的時候，媽媽騎車途中因眩暈發作，頭部直接撞擊地面，造成大量出血並昏迷不醒，看著躺在血泊中沒有意識的媽媽，小弟當場驚嚇到失控，老爸頭髮也在一夕之間半白。

外婆得知後心急如焚，請了乩童到失事定點招魂，陷入昏迷的媽媽的潛意識，竟神奇似地予以回應：「XX、XX（我和弟弟的名字）、8月21日……」仍無意識的媽媽雙眼緊閉，口中卻始終重複著這句話，而此刻的我吸入加護病房的無菌空氣，卻感刺鼻非常、徹底崩潰。

「都什麼時候了？為什麼你還記著我和弟弟，還有我們的開學日？」

上蒼開了我們一個大玩笑，但幸虧也只是玩笑，媽媽最後還是留了下來，繼續陪伴我們2個臭皮孩。但她因顱內出血、傷及大腦局部，從原本的健忘「進階」成了只有電視劇上才會看到的「失憶」。從向老媽自我介紹、告訴她「我是誰」開始，我經歷了她的失憶重建，而這種生命經驗，世界上也沒有幾個孩子會遭遇到吧！最讓我驚愕的是，原來失憶是有選擇性的：她忘了所有我對她的不好，卻發自內心地接納我、愛我。

或許，這就是世界上真有佛菩薩的證明吧！穿越生死、無視孟婆湯的阻隔，只要對母親提起「孩子」，永遠就是無條件地愛與包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