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該說謝謝

悄悄爬上最高點的太陽、空氣間瀰漫的陣陣飯菜香、緩緩向齋堂移動的人流……，無一不暗示了午齋將近。

在寺院，大家依照固定座位、固定時間用齋，既可維持幾百人的秩序，又能避免被遺漏而沒吃到飯。若我較早到位子，會先幫隔壁的人把椅子拉開，讓他能直接就座，用平穩的心去緣念，他總會輕聲和我道謝。後來，如果換他先到，他也會幫我把椅子拉開，對此，我們已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然而，有次座位調動，我的鄰居換成了一位手腳俐落、不拘小節的法師。我一如既往像對待舊鄰居一樣，幫忙把椅子拉開，但他只是非常自然坐了下去，隨後直接轉頭和其他人講話。「奇怪，他對別人為他的付出難道沒感覺嗎？」我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，到了隔天仍是一樣的光景。「既然有做沒做對他而言都沒差，那還要繼續做嗎？」我發現自己內心不太舒服，但就這樣放棄又有點不太甘心，於是我問自己：「當初為何願意先幫鄰座拉好椅子？不就是想帶給別人方便嗎？現在目標達成，為何自己卻不歡喜呢？」這才發現，自己好像卡在覺得對方「應該」說謝謝，而忘了原本純粹的發心。找到這個原因後，突然心情不再翻騰，也不再為對方是否感恩而糾結，畢竟這並不影響我希望別人快樂的目標，又為何要輕易放棄行善呢？想到這，覺得真正該說謝謝的人是我，如果沒有這位新鄰居，我不會發現自己的目標失焦，又怎能有校正、清洗動機的機會呢？

心轉了之後，恢復好心情的我，隔天再幫他拉椅子時，已不再煩躁，沒想到這時，他卻突然對我說：「原來都是你幫我拉好椅子的啊？真是太感謝你了！」

作者：聞尤
編輯：法黠
攝影：法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