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你一對翅膀

那一年，我去了五天四夜的僧團體驗營。

在那裡，我開始認識到人生還有另一條路──成為出家人。然而，渴望自由、想擺脫學校的牢籠飛向成人世界的憧憬，讓我半推半就地告訴法師：「我晚點再來！」其實心裡並未將這條從未經歷、也很與眾不同的人生旅途正式納入考量。

回到家後，我和母親在客廳裡分享著我在僧團體驗的學習。我向母親表示，我會努力走上這條路，只是「不是現在」。她完全尊重我的決定，給我一個肯定的眼神：「可以啊，就再看看吧！」

在炎炎夏日的暑假期間，我照例開始補習。那天下了課，我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滿腦子都是方程式的推演，耳邊仍然迴盪著老師授課的聲音。走進公寓，爬上樓梯，開了大門，例行地喊道：「媽，我回來了。」卻看見母親一語不發地陷在沙發裡，跟平常的她不太一樣。

我心裡隱約有個預感，但因為不敢確定，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了一下。「剛剛法師打電話來，問你想不想進僧團？」我一聽，完全在意料之中。看來，要發生的事遲早會來到眼前。我沉默許久，直到媽媽打破了這個死寂：「我剛剛收到一個訊息，某某同學的媽媽突然被檢查出腦瘤，已經是第四期了。無常什麼時候來都不知道……」我聽了之後，看著母親，她的臉上寫滿不捨與某種超然的決斷，我似乎明白了她真正想告訴我的事。從那時起，我從準備學測，轉向了準備進僧團。

入寺多年，這幕場景一直留在腦海裡。我仍時常回憶起她那句意味深長的話：「無常什麼時候來都不知道！」明明無常的迅速，就世間人來說應該會因此更加珍惜家人相聚共處的時光，但母親卻是反著世人的邏輯。因為有病苦，所以要追求真正除苦的真理；因為有死亡，所以要在活著的時候，把握時間，達成生命存活最真實的目的及價值。所以她選擇鼓勵孩子到僧團學習，而不是留在她身邊奉養終老。

當我意識到「生死事大，無常迅速」時，讓我把原本只活在狹小世界裡，只圖個安穩舒適的心胸，轉而萌生嚮往悲智的雙翼，飛向「願彼盡輪迴，終不失安樂，願彼悉皆得，菩薩相續樂。」的燦爛星空，想飛入那些亮如星辰般的賢哲們所闡述的真理。現在的我，雖然身體看似天天都待在清修道場裡，但我的心，卻坐擁大千世界，享受著真正的無拘無束、自由自在。

母親期許我得到的，是能飛出三界、飛向佛地的堅穩羽翼。她知道這對翅膀，唯有透過在僧團學習，才能安穩地開展、起飛。感恩母親真實地做到辭親割愛，賦予我盡情探索成為聖賢的助力。這份天上難找、地上難尋的一片心意，我將銘記在心，載著她一同，翱翔！

作者：法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