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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繕與修善

念親恩  |  2025/06/15

「你什麼時候才要離開監修組啊?監修真的很危險的……」每次懇親,媽媽都會重新提出這個論式,彷彿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一般,開始與我進行「立宗答辯」。

「師父說出家人要磨練心性!」「我在監修組學到很多啊!」不管我從什麼角度切入,甚至引經據典,媽媽始終不為所動,堅守她的立宗,希望我盡早換組。難得的懇親常常因此不歡而散。

某次提到這個長久以來的困擾,一位法師反問:「你小時候是不是讓媽媽很操心?」

我愣住了,腦海浮現許多畫面。

國小時,我喜歡玩各種刺激的活動,活蹦亂跳的程度比男生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小一時,跟一群同學比賽跳樓梯,著地時左腳拐了一下,雖然很痛,依舊假裝沒事繼續玩。放學後到了安親班,腳已經腫得無法走路,只好用手撐著桌子,半走半跳等著媽媽來接。

當媽媽發現我的腳已腫到沒辦法自己走路時,瘦小的她,竟然做了一個令我此生難忘的舉動。

我至今很難想像,瘦弱的她,怎麼揹得動那時是個小胖妹的我?漫無目的走了一段路後,媽媽應該是累了,她向路邊書報雜誌攤的老闆借了張鐵板凳,把我放了下來,好讓她去附近詢問有沒有治跌打損傷的醫生。

不久之後,媽媽揹著我到一家連牌照都沒有的小診所。醫生簡單弄了幾下我的腳踝,敷上一片消腫藥膏,就收了六百元。媽媽一句話沒吭,外帶幾片藥膏,再辛苦地把我攙回家。

又有一次,我們幾個小孩正興高采烈地溜滑梯。我脫掉鞋子,讓摩擦力降到最低,站著從滑梯上溜下來。一次又一次,憑恃著自己不錯的平衡感,我玩得不亦樂乎。「喝!」一個想惡作劇的男生經過,故意出聲嚇我。一個重心不穩,我整個人從最高點掉落,面朝下栽在地上。我趴在地上大哭,臉上、手上都不停流血。安親班老師聞聲趕來,把我扶到一邊處理傷口。我一邊哭、一邊冰敷,哭著哭著就睡著了。

媽媽來了,又擔心又生氣地把我叫起來,一邊責備一邊看我的傷口,同時還教訓了那個嚇我的男生,才帶著我回家。

高中時,我提及想跟同學騎單車環島,媽媽極力反對,但也深知她拗不過我。出門前,她無奈地說:「真搞不懂你怎麼不像一般女生,總喜歡做些冒險的事?」

我突然明白媽媽為什麼總是擔心著我。出坡時使用器械是其次,最主要還是這個女兒實在有太多不良紀錄,讓她放不下心。

對媽媽而言,我的一舉一動都會敲響她心中作為母親特有的警鐘:「別讓孩子受苦!」就像師父在《廣論》念母恩的段落開示:「她一心一意,從你在她肚子裡結生那段開始,一直到她兩腳一伸,她心裡沒有別的,就是關心你。」母親那想為我拔苦與樂的天性,不管我五歲、十歲、三十歲、四十歲,依舊熾熱地渴望守護著我、照耀著我。哪怕我人已進僧團,她還是盡她所能想到的、能做到的方式,一心守護我。

再次聽到媽媽熟悉的「關心」時,我笑著回答:「對啦,還在監修啦,但我都很小心喔!都有好好祈求怙主!」

我知道無論我掛什麼保證,媽媽還是會繼續擔心下去。也知道這個問題,還會無止境地被問好幾回合。但如今這份擔心已不再是沉重的負擔,而是一次又一次最溫暖的提醒——提醒我以最猛利的精進在寺院修繕時,也要努力修善,回報媽媽那貫徹始終的愛與呵護。

作者:法偉
編輯:聞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