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我是說真的

其實不是我愛騙人，是因為阿公真的太好騙了！

他常常，連被騙了都不知道，真的。

我們家三代同堂，叔伯嬸姨都住在附近，不免有婆媳問題。為了守護世界和平，小小年紀的我，很早就練就了一身犧牲奉獻的好功夫。只是，犧牲的從來不是我罷了。

「乖孫，阿嬤問妳，妳媽媽每次都說我比較偏心妹妹，不疼妳，妳說說，是真的嗎？」面對這個尖銳的選邊站問題，年僅三、四歲的我，鬼腦筋動得飛快，一下就想出了不讓婆媳對立的答案。

「沒有啦！是阿公比較偏心。」

「吼！對嘛！就是妳阿公偏心啦，阿公你有沒有聽到？你孫女說你偏心啦，偏到她媽媽都來告狀了！」

看著不發一語的阿公，我知道他不是生氣，而是他上當了。

「原來我對妳不夠好啊！」看來阿公真的很愧疚。

阿公心甘情願地成了婆媳問題的替死炮灰，為維繫兩個女人剪不斷、理還亂的微妙關係，壯烈犧牲。

阿公就是這樣，常常在我的欺騙下成了炮灰，他卻從來都不知道。

我真是個沒良心的孫女，一邊吃著阿公因為內疚而默默買回的小點心，一邊深刻地感受到阿公對我滿滿的疼愛。走遠的良心，三不五時會回頭提醒我：「妳是不是該道個歉啊？」愧疚歸愧疚，遇到和平危機時，阿公還是會再度壯烈犧牲。直到阿公因為心肌梗塞而被送進加護病房，我這才驚覺，他該不會真的像炮灰一樣消失在我的世界中吧！因為這個因緣，我洗心革面，決心成為一個孝孫。

「阿公，哩愛甲茶某？」「阿公，這個菜多幫你夾一點呦！」從鬼門關前回來的阿公，面對孫女的改頭換面，心裡好不感動。

「阿公，哇嘎哩共，我一定會孝順你，而且不會只有現在，會一直一直孝順下去喔！」

「免啦！妳快樂就好，免做啦！」雖然嘴巴上這麼說，但阿公的眼眶悄悄泛淚溼潤。

「不是啦！我是說真的，為了未來能一直孝順您，所以我要去出家，要當像佛陀一樣的大孝子！」孫女字字句句發自內心。

原本在阿公眼眶裡打轉的淚水，「啪噠啪噠」地掉落。我一直以為阿公是因為太感動，多年之後，才知道原來那是不捨的淚水。

出家後，很少見到阿公，少了很多承歡膝下的時間，大部分時間都在聞思教典。有時學得很開心時，也會反省「出家是盡最大的孝道」，到底真的假的？隨著歲月流逝，我覺得當初的承諾滿真實的！阿公年紀大了之後，常會哀嘆：「阿公快死了，沒用了啦！」「你們那些誰誰誰，全都身強體壯，我今年都在生病，可能快死了！」阿公會怕病、會怕死，但生死這件事，卻是多少孫子回去探望他，都無法改變的事實。無法代他面對、代他改變。但因為我出了家，雖然改變不了這個事實，但卻可以改變別的部分。

「阿公你最有用了！你這輩子為我們付出那麼多，我們才能順利長這麼大，都是阿公的功勞。而且你知道嗎？我們的生命其實很長很長，不會只有這一生……」對阿公念恩的話語，我說了不少，也說了幾年。漸漸地，阿公嘴裡不再只有「我沒用了」、「我快死了」，而是能夠對我說出：「現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會想，以前傷過阿公的人，或是對阿公有恩的那些人，我都希望他們能學到《廣論》，生命跟我一樣越變越好！」、「妳在僧團學習對阿公最有幫助了，阿公也會努力，讓來生更好……」從阿公的反應，我體會到出家人能為家人盡的孝道，就是在他最害怕的生命關卡上，帶給他走上去的希望。

>p>我有個憨厚、單純，又善良的阿公，不只為我背黑鍋，也為了讓我快樂，含淚點頭讓我出家。孫女的良心真的回來了，新的一年將至，我最想對阿公說的是：「阿公，孝順您這件事，這次我是說真的！」

作者：法證
編輯：聞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