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手上的那道傷

每當我的目光注視到自己的左手時，彷彿就乘上了回憶列車進入時光的隧道。

那一晚爸爸把我從阿姨家接回來，一路上愚幼的我為了不想離開阿姨家而哭鬧不休。爸爸的車在幾十分鐘的車程後，停止了行駛的步伐，而我的哭聲不因抵家而止息。也許因為哭鬧，我感到相當口渴，一到家我氣沖沖地直奔廚房，想洗個玻璃杯裝水來喝。我的哭聲從車上延續到家裡的廚房，又從廚房傳向客廳，父親帶著幾許無奈，安坐於客廳桌前，耐心等候這場風暴停息。

不料就在這時，一陣比原本的哭聲更高頻許多的尖叫竄入父親耳裡。

「嗚～好痛！」父親迅速起身，快步走向廚房。

「寶貝，怎麼回事？」

原來是我心情不好到連燈都懶得開，身在漆黑的廚房裡，沒有心思注意到杯口缺了一角，小手沿著杯口邊緣滑過去，虎口立刻被鮮血所渲潤，令人難以辨認傷口確切的位置。父親亂中有序、不慌不忙地一邊幫我止血，一邊輕聲哄我深呼吸。過了一段時間只見血流不止，於是他載著我前往附近的醫院掛急診。

我扶著他的肩膀坐在機車後座，一路上我的身體緊緊靠在他背上，小手緊抓著他的腰。他陪著我稱念佛號，輕柔地安撫飽受驚嚇和恐懼的我。

到了醫院，我隱約聽到醫生對父親說：「長1.5公分、深0.3公分，建議縫合以幫助癒合。」

「她年紀太小，獨自在手術房會害怕，我可以陪她進去嗎？」

父親了解了醫生的評估，簽下同意書，之後他牽起我的小手，直接走到手術房門口才不得不放下。

「不要怕，爸爸在外面等你！」可想而知他的心疼與不捨，被院方既有的規定拒之於門外，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進手術房。我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，心裡無助地吶喊著爸爸。

術後的日子換藥、回診、洗碗等生活上的大小事，父親樣樣都幫我打理得很好，但身為病人的我，脾氣較平時更為暴躁，每天都帶給他不同的挑戰，但父親仍百戰不撓地完成每日例行的艱鉅任務。

但每當我看著我的左手時，總是刮目於父親不因孩子無理取鬧而動怒失風度的好脾氣，臣服於他不計勞苦、傾城守護女兒的一片心意。這穩重的安全感帶給我深邃悠遠的省思，爸爸在驚恐中給予撫慰、在慌亂中給予安定，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送上最溫暖的援助，這種感動令無助幼小的我至今刻骨銘心。

在他細心照料的恩光中，這道和煦溫暖的光束為我照亮了腳下之路。左手的傷口已不復存在，但父親對我無盡的包容，成為我日後待人處世，最好的揭示。